(上)
我不知道斯捷潘在蒙古帝国时期到底经历过什么。
大概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撞见过斯捷潘与萨楚日(蒙古意识体)相处的方式。斯捷潘好像很害怕萨楚日,总是在避免单独见他。我一直很好奇,不过总是没有得到机会可以和萨楚日单独相处,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
“伊廖沙,”斯捷潘再次用他那仿佛将俄罗斯一年生产的所有糖果全部吃了一般甜到黏腻的嗓音呼唤我,“你……噢,不,应该是您……您在想什么呢?”
在昏暗的房间里,仅有个别烛火摇曳,勉强照亮了一整个房间。斯捷潘就站在我的面前,稍稍仰头看着我,鎏金色的瞳眸中流转着浓稠如乳汤的光芒,模糊了其下神色。而我,则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一般,仿佛是在审判他的命运
——不,是我的命运。
斯捷潘将我绑在了十字架上,生锈的金属钉就那样硬生生地从我的手掌、脚踝穿透,并没有打麻醉针,毕竟那个老贵族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心?我看着手上被金属钉穿透过的地方现在还在汩汩流血,没有要停止的模样。疼痛已经逐渐麻木,但是大量鲜血涌出,总是会让我忍不住颤抖,会让我心生恐惧……
“革命者也会害怕鲜血吗?”
斯捷潘用他那总是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这么问道。
分明是明知故问,但是此时的我已经无力回答。我低着头,额前刘海垂下,然后我感到了斯捷潘在靠近我。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将我的脸托起,我微微抬眼,结果差点儿这炫目的金光给闪瞎眼,然后,几乎是在同时,我感觉到手臂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我微微转眼看去,发现原来是对方拿小刀在我的手臂上划下来了长长的一道痕迹,更多的鲜血从中涌出。
“放心吧伊廖沙……你是最富有生命力的新生国家意识体,流这么些血是干碍不了啥事的。”
斯捷潘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迷醉。
但是,他下手可一点也不轻。我分明看到,斯捷潘将小刀的刀身狠狠地插入了我的手臂,想必也戳破了肌肉,当他带着刀柄轻巧地滑动的时候,我感觉到手臂肌肉筋络啥的全都在逐步断裂的声音——当然这是听不到的,但是我能感觉到。手臂上留下来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的裂开的痕迹,被直接切开的肌肉随着重力的作用沉沉地沉向两边,带着我的手臂的骨头似乎也要坠下,但是,钉在手掌上的钉子在我下坠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迟迟地作痛,强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忍不住绷紧了肌肉,逼着自己还原姿态。
斯捷潘就这样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我的挣扎,不过是小虾米的挣扎,但是能够给猎手带来愉悦。我想我知道斯捷潘此时的心思,因为他那一双鎏金色的眼瞳愈发的不再清透,里面参杂了越来越多奇怪的情绪。不是正常的情感。我的内心警铃大作,但是此时又应该如何逃跑呢?做不到,我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伊廖沙,你是在想着逃跑吗?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乖孩子呢……”
斯捷潘微微眯眼,瞳眸中的神色暂且转变,成了某种奇特的怜悯之情。
我不明白斯捷潘这是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此时的他已然完全疯狂——因为仿佛一直在自言自语,根本不管我是否有在回答,或者干脆是否清醒。手臂上的肌肉整块垂吊,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割断,还有相当一部分连接着再生的神经系统,神经系统在再生的阶段,有不能够完全闭合,只能持续地产生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这简直比受刑还要难受一百倍。我这么想,但是剧痛已经让我的大脑逐渐混沌,快什么也想不了了。
斯捷潘戴上了医用手套,将沾血的小刀也不经清洗,沿着我那断裂的肌肉内部的纹路轻轻地切割。这次他没有那么用力,刀尖不过是轻轻地没入了肉壁中,但是并没有彻底深入,只是在很浅很浅的表层滑动。他的动作相当精细,力度轻柔,仿佛是在一件极易损坏的刺绣材料上进行艺术工作。只是这种轻柔毫无用处,我依然痛得浑身发抖。毕竟那把小刀的刀尖可是直接刺入了人的身体内部,从肌肉的内侧进行运作,对于神经系统毫不留情的直接刺激。
鲜血顺着小刀的刀柄滴落在地上。
但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真切,摇曳的烛火弱暗到甚至没有办法给血滴造成反光,只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血液一刻不停地流失。我感觉到有些喘不上气,此刻,从来没有什么时候痛恨过自己作为国家意识体不被允许的耐痛性,昏厥也变得非常艰难,我只能够强逼着自己忍耐这一切,永无止境的折磨。
斯捷潘将那小刀使得跟个绣花针似地灵活,如果不是因为原材料是我的话,我倒也不吝惜赞叹一下老贵族的手艺。当我快要被神经系统传递的疼痛整得心理都快麻木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
我略微疑惑地看向他。
“你在逃避我,伊廖沙。你在逃避我。”斯捷潘痴痴地自言自语,刀尖上的鲜血滴入他的嘴中,他那苍白到半透明的皮肤下可以看到青紫色的血管,配合现在的表情,简直可以被称为【鬼魅】——虽然说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应当是无神论者,但是此时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斯捷潘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样,虽然在看着我,但是又仿佛只是在看一具尸体,“没有灵魂的作品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
我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总感觉很危险。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的危险了,只会越来越危险。但是如果挣扎的话,可能会受到更多的伤害。但是随着鲜血的流失,我发觉自己的意识愈发的不清醒,似乎就快要昏迷了。如果可以真的昏迷过去还是蛮好的,我莫名想要逃避现实。
“嗯?!”
铁锈味传入嘴中。
似乎有什么块状物被送入了我的口腔,我下意识地用舌头舔舐,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只感觉到可能是什么肉块,上面有复杂的切割纹路。迷迷糊糊中我也无法分辨出来何物。刀尖抵着我的喉口,我下意识地将嘴中的东西吞咽了下去,那股浓重的铁锈味让我恶心,但我呕不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人,斯捷潘也在笑着看着我,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穿透了我……我不知道他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紧接着,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再度传来剧痛,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的伤口本来就还没有止血,现在被我咬得更狠,伤口下陷了。更多的血涌了出来。我想,现在地上一定都是满满的血了吧……我还可以看到,斯捷潘的脸上也沾了些许的血,他的身上、衣服上、手上,都是血……我的血。我迷迷糊糊的,几乎什么也想不清楚了。只有那透彻骨髓的疼痛如影随形。
斯捷潘在我的手臂上刻画下十字,是东正教的那种十字画法,以这种方式将我的皮肤剥离开。他似乎在思考着,他突然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只把我的真皮层给剥开了,露出下面鲜红色的肌肉。每当斯捷潘的小刀轻轻地在上面滑动——哪怕是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伤害的行为,也足以引起我的战栗。斯捷潘顺着之前十字的横线延伸,保持着某种轻柔的力道,将我的手臂真皮层割开。在横线划完之后,隔上一段距离,就将十字的竖线划下来,环绕着手臂划到另一边,完全割下来一张皮。
“没有水银,确实是挺麻烦的……不过,也正好,这样割下来的皮肤应该更有活力。也更加的……新鲜。”
斯捷潘对着那张皮自言自语。
我已经放弃理解面前这个精神病老贵族了。冷汗浸透了我的身体,汗水滴落在地上,我的头发也耷拉着。为了方便做接下来的这些事情,早在来到这个神秘的地下室之前,他就强行将我的衣服全都扒拉了下来。然后随意地丢在了一边。所以我现在可以说是赤身裸体的……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啥羞耻不羞耻的啊。我只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斯捷潘将小刀浸润在了一旁的一个小水杯里,里面是透明的液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直觉告诉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我在中国的时候,了解到那个地方有一种刑罚名为凌迟。不过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耐心。他们那边的这种刑罚,似乎从来就没有做完过,真是让人痛心。”斯捷潘轻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小刀反复多次浸入水中,血红色将整杯水都染红了,“既然是我……俄罗斯帝国,这样一位完美主义的帝国,那么自然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凌迟……
我也知道。我以前跟着斯捷潘去过中国,那个同样是封建主义的俄罗斯的邻国,有着一套折磨人的方法:儒家上下千年的伦理道德。以及……外儒内法。
中国的统治阶级一直将所谓的“儒家”看成是统治的根本手段,但是他们明显也并不是完全只依赖于这种方法,他们还会运用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诸子百家中的其他手段,法家是其中之一,也是表现最明显的一方。或许每个国家都会有这样双标的一面,我想,我未来也会这样吗?
“……!”
突然,比之前更强烈的疼痛袭来。
这种疼痛瞬间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水了……盐水……?不,可能没这么简单……不过里面肯定含有高浓度的NaCl。NaCl与人体细胞结合会造成人体细胞快速失水,如果只是皮肤表层触碰的话,会感觉到极致的紧缩,倒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不舒适感。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斯捷潘用那沾过高浓度盐水的小刀在自己的皮肤上直接往下割,虽然说割得也不是很深,不过也到真皮层了,就是之前那样。斯捷潘可能是觉得使用盐水割得更顺畅一些,而且这样子皮肤更加紧致,也许能做出不一样的艺术品。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神经病老贵族的想法,虽然已经在尽力猜测了,不过不一定可以猜得出来。我依然在使劲压抑着声音,只是这种剧烈的疼痛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哪怕坚强如我,也控制不住呻吟,痛得连连倒喘气。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疼痛,但是漫无边际,斯捷潘天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耐心!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耐心。
过了一会儿,他将小刀拔了出来,疼痛总算暂时停了片刻。就在我略微放松神经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或许是在我看不到的那个黑暗的深处,拿出来了一个有着棱角花纹的东西,或许也是小刀吧,是艺术家雕刻用的小刀。他将这把小刀再度插入了我的身体里,这回是从手臂延伸到了我的腋窝往下,快到侧腹部的位置。这次是比较大的创口,但是也没有到直接破开两边的程度。可能正是因为比较大吧,另外一边的重力直接将我的皮肤给牢牢固定在了原位。不过斯捷潘似乎并没有想要立刻割开另一边的意思。他在快要划到我的侧腹部位置的时候,突然停止了下拉,随后抽出了小刀。
“……”
“如果再往里面插一点的话,就会捅到内脏吧。”斯捷潘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他走过来,踮起脚,捧着我的头,仰头看着我,微微眯眼,眼神如痴如醉,“头部……哦,不,头部还是最后吧……或者干脆不要也是可以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或许这句话不应该从字面意思理解,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什么头部……他不会是想要割我的头吧……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并不确定现在的我如果没有了头部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但是我并不想拿这个去赌。我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挣扎的心思,但是光是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就牵扯得剧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不,不是难以忍受,是根本无法忍受。
“呜……啊……”
这种疼痛终于超越了我忍耐的阈值,让我呻吟出声。
斯捷潘依然是那种颇有兴味地看着我的样子,他似乎从来不把我当成活物来去看待,或者说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他曾经的弟弟。我想,肯定是因为二月革命奥列格的背叛,让他觉得之前所谓的“兄弟情”都不足以惜吧。不过,斯捷潘……俄罗斯帝国他会是这么笨的国家意识体吗?说到底也是活了几百年,是一个很长的国家政权了,期间经历的事情不少,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今天?更何况作为国家意识体有不一样的直觉,当他看到我和奥列格、